中银香港高迎欣将掌舵民生银行 背后有何故事？

【财新网】（记者 吴红毓然）2020年5月25日，位于香港中西区中环花园道1号的中银香港（02388.HK）公告称，高迎欣即日起辞任该公司及该银行执行董事、副董事长兼总裁、战略及预算委员会和可持续发展委员会委员。

作为全国政协委员，目前高迎欣正在北京参加全国两会。5月18日，他在深圳做了核酸检测后赴京开会。多位业内人士当时指出，高迎欣将在全国两会结束后留在北京，日后或将赴任民生银行（600016.SH/01988.HK）董事长一职。

这意味着，民生银行换届亦将在全国两会结束后正式启动，民生银行现任董事长洪崎或将到期卸任。按照相关程序，高迎欣需要先被纳入民生银行第八届董事会候选人成员，再通过股东大会选举、监管部门任职资格批复等程序，才能最终就任。

民生银行原本应该在2020年2月20日召开股东大会，正式宣布新一届董事会成员，但后称因疫情原因推迟。据财新记者了解，2019年末至2020年春，围绕第八届董事会的关键人选，民生银行的股东、管理层以及监管等多方博弈激烈，暗流涌动。

作为中国银行业改革初期开辟的一块“试验田”，民生银行自1996年成立之初就相对股权分散，前十大股东均为民营企业。民营股东对民生银行的业绩有硬约束，而股东之间、股东与管理层之间的冲突也远比一般银行激烈——从成立至今的20余年里，每次民生银行董事会换届，都发生许多故事。

如今的民生银行，正处于历史低谷。从2016年底开始，民生银行股价逐步下跌，市净率（PB，每股股价/每股净资产）长期徘徊在0.55倍左右，低于目前A股市场对银行股平均0.6-0.7倍PB的估值。资本市场曾经的明星股，如今已黯然失色。

民生银行当下的处境，既有中国经济周期的影响，也有其自身经营和治理的问题。如今经济金融形势日趋复杂，市场呼唤专业的、愿意为银行负责任的银行家，民生银行尤其需要。

董事长人选博弈

2019年12月8日，民生银行启动第八届董事会换届程序。

根据当天发布的《关于董事会换届选举并征集董事候选人的公告》，民生银行董事候选人的提案期限为2019年12月10日至2019年12月16日。然而提案期满，民生银行并未公布董事候选人，这与以往换届两周内完成提名程序相比，实不寻常。

与历史上董事会的股东暗战不同，此次民生银行董事会换届，主要聚焦于董事长、行长的人选。

多位接近民生银行股东的人士对财新记者指出，第八届董事会候选人跟第七届差不多，但对于关键人选——董事长，监管部门与民生银行现任董事会存在一定分歧，第八届董事会候选人名单未能尽快公布，也是因监管当局迟迟未批。（参见财新我闻|金融人·事2020年2月22日“【WeNews】民生银行董事会换届前夕 为何没有如期披露候选人”）。

2019年12月11日晚间，民生银行多年的老股东、巨人网络董事长史玉柱在社交平台新浪微博上表示，“民生银行公告显示董事会换届开始了，我个人观点：新董事会成员收入必须与业绩、市值挂钩”。

史玉柱此言究竟传递出什么信号？民生银行知情人士对财新记者指出，近年来多位股东不满民生银行市值低迷；虽然新董事会候选人基本不变，但在春节前立下了“军令状”：承诺民生银行市值将在新一届任期中翻倍，否则从董事长到高管，均拿不到奖金。

前述知情人士表示：“实际上董事长、行长都是执行董事，董事会都有考核，好坏不能上面说了算，是股东有要求。”

时任民生银行财务会计部总经理李文曾在2018年股东大会上介绍，董事会对高管的主要经营指标考核中，除了净资产收益率（ROE）水平，就是市值增长，而且权重较大，主要考察民生银行的市值增长水平不能低于13家可比上市银行的平均水平。

目前，A股市场对银行股的平均估值对应0.6-0.7倍PB，仅有招商银行（1.5倍PB）、平安银行（1倍PB）超过平均水平。而民生银行长期徘徊在0.55倍PB左右，跟中信银行、华夏银行一个梯队。

但是，监管部门对于董事会的“军令状”不为所动。据财新记者了解，民生银行多位股东给银保监会高层多次写信，但未收到回应。

监管部门的顾虑，或是基于民生银行现有公司治理矛盾的暴露，也有对民生银行未能有效清理历史坏账的隐忧。

财新记者独家获悉，2019年民生银行曾向监管部门提名了两位新的行长候选人，但被监管驳回。

多位知情人士指出，由于历史遗留原因，民生银行党组织关系由银保监会代管，银保监会可以向民生银行派任党委人选。据财新记者了解，未来民生银行的党组织关系或转交给北京市。历史上，民生银行的党委书记均由行长担任，未来会否有变，尚待观察。

高来洪退

财新此前报道，春节前后监管方面推荐了民生银行董事长人选——中银香港副董事长、总裁高迎欣。（参见财新我闻|金融人·事2020年3月13日“【WeNews】民生银行董事会最大悬念亟待揭晓 谁将领衔”）。

高迎欣出生于1962年7月，硕士毕业后加入中行，在中国银行集团工作超30年。从1996年9月起，高迎欣历任中行总行信贷业务部、公司业务部副总经理、总经理；2004年7月起赴香港，出任中银国际总裁兼CEO；不到一年转任中银香港及中国银行（香港）有限公司副总裁，主管企业银行及金融机构。在香港十余年后，2015年5月起，高迎欣回到北京，出任中国银行副行长，分管公司金融、贸易金融等业务；期间兼任中银国际、中国银行（英国）、中国银行（卢森堡）有限公司董事长。2018年1月，高迎欣重返香港，出任中银香港及中国银行（香港）副董事长兼总裁等职务。

多位中行人士指出，高迎欣被提拔快，起点高，“外语好，国际化，合作界面友好”，在副行长分管业务期间做了客户经理制、集团现金管理模式创新等调整。

由具备大行气质与国际视野的高迎欣来掌舵民生银行，或是出于重塑民生银行文化、调和董事会与经营层路径分歧的考虑。

现年62岁的洪崎于2014年8月当选民生银行第六届董事会董事长，2017年2月续任第七届董事会董事长。当时民生银行通过了《公司章程》的修订，取消关于董事长、副董事长一般两届、最多三届任期的规定（参见《财新周刊》2017年第2期“民生银行势力新范围”）。

现年56岁的民生银行行长郑万春，是在民生银行前行长毛晓峰被查后，于2015年下半年从工行副行长之位空降而来，任第六届、第七届执行董事。

据财新记者了解，“洪郑配”有过一段“蜜月期”，但后期在民生银行的经营理念及业绩回报等实施路径上有所分歧。2019年1月，民生银行设立执行委员会，洪崎出任执行委员会主任，同时民生银行内部也启动了部分人事调整。“这个执行委员会的决定权，掌握在主任、也就是董事长本人手里。”一位民生银行中层告诉财新记者，这说明洪崎为业绩压力所迫，开始更深度地介入经营管理。

民生银行一位股东告诉财新记者，近年来从毛晓峰出事，到第一大股东安邦保险集团被监管部门接管，民生银行从股权到人事上都有重大变故，股东们寄望于空降的行长郑万春打开局面，纠偏以往的激励模式，更重要的是清理“裙带文化”的风气。“洪崎是老人，郑万春是新人，新老联手，被寄予厚望，但遗憾并没有看到民生银行的风貌产生实质性变化。”

经营理念的分野实则难言对错，最终还是要在民生银行股东大会上用业绩说话，也要靠拉长周期来检验。只是现在时局复杂，股东更难判断、决断。“民生银行的客户大多都是民企，民生银行本质上也是一家民企，这些年民企的状况，决定了民生银行的业绩。这是本质问题。”一位资深银行业分析师对财新记者说。

新任董事长将对民生银行的发展产生重大影响。多位了解民生银行的人士指出，民生银行是民营企业的银行，有着民企的文化和基因，“为民而生、与民共生”是其历史使命，新任掌舵者需要尊重市场化银行这一可贵的特点。

一位民生银行老人指出，民生银行的董事长相当于行长，行长相当于常务副行长，最终都是要以实际业绩来决定去留。该行的董事长，实实在在需要起到协调董事会的作用，董事会则需对股东大会负责，对商业银行经营和管理承担最终责任。

能否改善公司治理

有市场人士指出，民生银行股价低迷，与业绩有关，也与第一大股东安邦对该行的股权处置不明有关。

2014年5月到2014年年末，安邦通过旗下多个资管计划凌厉增持民生银行股权，甚至试图拿下30%股权以实现并表，但未能功成，最终持有A股16.79%、H股1.05%，成为民生银行第一大股东。而此前，民生银行各股东一直保持着持股不到10%的微妙默契与平衡。

2018年2月，原安邦董事长、总经理吴小晖因涉嫌经济犯罪，被依法提起公诉；中国保险保障基金有限责任公司依法接管安邦，采取了“收购-承接”模式。两年后，大家保险集团成立，承接了安邦的大部分股权及资产，包括对民生银行的持股权益（参见《财新周刊》2020年第8期特别报道“安邦接管期做了什么？”）。

按照2018年1月原银监会发布的《商业银行股权管理暂行办法》要求，单一投资人、发行人或管理人及其实际控制人、关联方、一致行动人控制的金融产品，持有同一家银行的股权不得超过5%。按此计算，大家保险尚需出让逾12%的民生银行股份。

据财新记者估算，由于当时在二级市场买入时不断追高，安邦持股民生银行的成本从5元/股推升到10多元/股，耗资约800亿元；如今民生银行股价跌破6元/股，浮亏近500亿元。安邦同期持有10%股权的招行，近年来股价不断攀升，2019年10月末安邦清仓招行时，套现近150亿元，盈利颇丰。但安邦在民生银行的持股，则因浮亏太大，一直难以处置。

值得注意的是，在第七届董事会成员中，原安邦背景的股东董事姚大锋、田志平，已“因个人原因”于2018年7月初辞职。姚大锋、田志平的董事任职资格，此前也一直未被监管批复。

财新记者从知情人士处获悉，第八届董事会候选人中，大家保险集团将派出赵鹏、杨晓灵出任股东董事。赵鹏此前是原保监会发展改革部的处长，后被选为安邦接管组成员之一，现为大家保险集团监事；杨晓灵在太平洋保险集团工作多年，曾任太保人寿副总、太保集团首席数字官，在2019年受监管部门之邀加入安邦保险集团任副总裁，现为大家保险集团副总经理。

除此，大部分第八届民生银行董事会人选跟第七届一致。第七届民生银行的董事会成员有15名：董事长洪崎，副董事长为张宏伟、卢志强、刘永好，郑万春为执行董事，史玉柱、吴迪、宋春风、翁振杰等为非执行董事。值得注意的是，重庆信托董事长翁振杰的任职资格至今也未被监管批复。

监管部门一向鼓励银行股权高度分散，意在防范大股东违规关联交易。然而，包商银行等风险案件暴露出，诸多中小银行沦为大股东的“提款机”；而在分散的股权结构下，银行也易陷入如锦州银行的“内部人控制”，或是现在市场担心的趋势——没有人为银行负责。

一位资深的银行股东告诉财新记者，在目前银行的公司治理中，招商银行的模式值得借鉴。“招商局是相对第一大股东，比较稳定，但平时也不是很积极，就发挥一个潜移默化的作用，让别人也不想东想西了。”

他亦指出，真正良好的公司治理有几个原则：一是股东与股东之间不打架，关联交易充分公开，再小的关联交易都上董事会，这样股东之间就不会猜忌；对重大事项，股东加强协商，议事程序上设计规范，鼓励董事发言。二是股东和管理层之间不打架，股东与管理层之间通过董事会建立关系。三是管理层之间没矛盾，核心高管团队保持稳定。

此番董事会换届，能否成为民生银行改善公司治理的新起点？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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